叶沅风力量失控、规则反噬的消息被严格封锁,仅限于静思台和晶歌研究所最核心的几人知晓。他强撑着表面的威严,但日渐苍白的脸色、偶尔凝滞的气息以及深居简出的行为,依旧难以完全掩盖。
暗流,开始以另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涌动。
首先察觉到异常的,是“曙光议会”的成员们。
在一次关于“晶歌矿脉二期开采权”的例行会议上,叶沅风罕见地没有出席,仅由艾莎代为传达了他的原则性意见(“效率优先,兼顾公平”)。这本身并无不妥,但结合他近期的低调,难免让人浮想联翩。
“叶先生…近来似乎公务繁忙?”沙民领袖磐石声如洪钟,看似随意地问道,粗犷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探究。
薇拉代为回答,语气平静:“大人正在潜心推演更高层次的规则应用,以期更好地守护曙光之城。”这个解释是叶沅风授意的,勉强能站住脚。
但山岳长老冰峰抚摸着雪白的胡须,浑浊的眼睛微微闪烁:“规则之道,浩瀚无穷。然过犹不及,还需谨慎啊。”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和…疑虑。
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。决议虽然通过,但各方代表离开时,眼神中的闪烁和私下的低语,明显比以往更多。
真正的风波,始于几天后的一次意外。
一队来自永冻焦土的贸易商队,在途经一片刚刚初步净化、但仍存在规则残响的区域时,遭遇了小规模的空间震荡,数辆运输车受损,人员轻伤。这本是一次意外事故,但在处理赔偿和后续路线规划时,负责此区域的沙民官员与商队代表发生了争执。
沙民官员认为商队未按规定路线行驶,应自负大部分责任;商队则坚称路线标识不清,且沙民提供的净化数据有误,要求全额赔偿并严惩失职官员。
争执本可调和,但不知为何,消息迅速发酵、扭曲。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,很快演变成了“沙民刻意刁难永冻焦土同胞”“新秩序下旧世界歧视依旧存在”的舆论风波。
甚至有人暗中散播谣言,称:“叶先生久不露面,莫非是默认了这种区别对待?还是说…他的力量出了问题,已经无力管束手下?”
这些流言蜚语,如同毒液般悄然渗透。
磐石得知后勃然大怒,认为这是对沙民荣誉的污蔑,要求议会严惩造谣者,并强硬表态绝不退让。而永冻焦土方面的代表则感到委屈和愤怒,认为沙民仗着开采矿脉的功劳恃强凌弱。
薇拉试图调解,但双方情绪激动,互不相让。
“必须严惩!否则我沙儿郎的血性何在!”磐石在议会临时会议上拍着桌子怒吼。
“血性?还是霸道?我们需要的是公正,不是偏袒!”永冻焦土的代表冷声反驳。
会议不欢而散。
更糟糕的是,在处理这起事件时,薇拉调阅事发地的监控和传感器数据,却发现关键时段的数据竟然出现了异常缺失和矛盾!似乎是被人以极高明的技术手段篡改或干扰过!
有能力、且有动机做这种事的…
薇拉的心沉了下去。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技术实力强大、且对沙民主导矿脉开采一直心存不满的…“数据链”的残余势力?或者议会内部的其他…
猜忌的种子,一旦种下,便会疯狂生长。
就连一直相对超然的冰峰,也私下找到薇拉,意味深长地道:“薇拉副统领,曙光初现,人心浮动。领袖的威仪,如同北极星,须臾不可或缺啊。”言下之意,若叶沅风再不出面稳定人心,恐怕…
甚至连叶沅风最核心的圈子里,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。
夜莺如同最警惕的猎犬,加强了静思台和内区的守卫,她对所有接近叶沅风的人都抱持着前所未有的审视态度,包括…艾莎和曦。她虽然不说,但那种冰冷的戒备,让艾莎感到压力巨大。
艾莎则全身心投入研究,试图找到缓解叶沅风反噬的方法,但进展缓慢。她既要保守秘密,又要应对议会日益增多的事务和质疑,心力交瘁。
而曦,则变得越发沉默和不安。她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叶沅风体内那团“黑乱”的东西越来越活跃,也能“感觉”到整个城市弥漫开来的那种焦虑、猜忌和隐藏的恶意。这些负面情绪让她非常难受,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。
这一切,叶沅风都感知到了。
他坐在静思台上,【初级空间感知】让他能模糊地捕捉到城中的流言蜚语和议会里的争吵。体内的“规则之毒”依旧在肆虐,每一次动用感知都会加剧头痛和混乱。
他曾以为,以绝对力量建立的秩序,足以压制一切野心和矛盾。
现在看来,他错了。
力量的隐患,不仅削弱了他自身,更动摇了这个新生联盟的根基。过去的仇恨、世界的隔阂、资源的争夺…在他这尊“真神”看似无所不能时,可以被强行压下。一旦神像露出了裂痕,所有的牛鬼蛇神便都会冒出来。
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,一股极其隐秘、带着恶意的视线,正透过层层阻碍,窥伺着静思台,窥伺着他的虚弱。
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吗?他们已经按捺不住,开始试探了?
信任在瓦解,联盟出现裂痕。
叶沅风缓缓睁开眼,眼中不再是全盛时的绝对自信,而是多了一丝疲惫和…冰冷的决断。
他不能再继续被动地“静养”下去了。
否则,不等规则之毒彻底爆发,他辛苦建立的这一切,就会从内部被瓦解、吞噬!
他必须做点什么,来重整秩序,敲山震虎。
哪怕…这会进一步加速他的反噬。
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露台,缓缓开口,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
“夜莺。”
黑影一闪,夜莺单膝跪地出现在他面前:“大人。”
“去,把散播谣言、篡改数据的主谋…给我揪出来。”叶沅风的声音冰冷彻骨,“无论涉及谁…格杀勿论。”
“是!”夜莺眼中寒光一闪,身影瞬间消失。
叶沅风又拿起加密通讯器,接通了薇拉。
“薇拉。”
“大人?您…”薇拉的声音带着惊喜和担忧。
“通知议会所有成员,明日正午,中央广场。”叶沅风的声音不容置疑,“我将亲自…裁定此次纠纷。”
说完,他不等薇拉回应,便结束了通讯。
他缓缓站起身,走到露台边缘,俯瞰着那座看似平静,实则暗潮汹涌的城市。
他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他的眼神,却重新燃起了令人心悸的寒焰。
“既然暗流按捺不住…”
他低声自语,仿佛在对那些隐藏的敌人说话。
“…那就让它们,彻底浮出水面吧。”